20亿收购迷雾饲料巨头状告养猪大户

撰文 / 杨俏

编辑 / 杨洁

“养猪大户”正邦科技和“饲料大户”大北农，从“甜蜜携手”谈成20亿元收购到交易终止、公告互怼，仅仅用了8个月时间。猪周期拐点在即，猪企或将在今年下半年迎来“翻身仗”，但今年以来，大北农在饲料市场的两次出手收购，均告流产；而原本资金吃紧的正邦科技，也要继续面对一段时间“缺钱”的烦恼了。

从收购到交易终止、追讨预付款，饲料龙头大北农和“养猪大户”正邦科技起了争端。

国庆假期前，大北农突然发布了一则公告称，终止收购正邦科技子公司股权，该笔收购涉及金额为20亿~25亿元。这笔交易的达成，对正邦科技缓解资金压力来说可谓“及时雨”，但没想到双方合作仅仅8个月时间后就“告吹”了。

猪企们的盈利能力受到了猪周期的影响。今年以来，持续回升的猪价为各猪企带来了希望，有业内人士认为，猪企或将在今年下半年迎来“翻身仗”。10月13日，大北农和正邦科技双双迎来涨停。

正邦科技在2021年净亏损188.19亿元，现金流也出现紧张，因此公司不断通过股权融资各项方案、盘活及变现资产等以改善经营状况和财务状况。但在猪周期即将走到拐点时，正邦科技还要继续面对“缺钱”的烦恼了。20亿收购案告吹？

今年2月底，大北农与正邦科技曾签署协议，约定收购正邦科技旗下位于重庆、云南、贵阳、昆明等地区的8家饲料子公司股权，交易价格暂定为20亿~25亿元。

上述交易标的涉及正邦西南地区全部饲料业务，产能约300万吨。根据协议，正邦科技方面承诺标的公司2022年~2024年归母净利润分别不低于1.3亿元、1.6亿元、2亿元，并协助大北农完成标的公司的董监高人员安排。

但时间仅仅过去了半年多，这起交易就生变，走到了大北农单方面解约、双方公告互相指责，对簿公堂的地步。

大北农在国庆前发布的公告中称，“在财务审计和资产评估过程中，经公司多次要求，正邦科技方面未能充分配合；其次，正邦科技方面拒绝根据协议约定配合公司人员参与过渡期的管理工作。另外，正邦科技在收到公司支付的5亿元预付款后，也未将预付款用于清理对标的公司的债务。针对上述问题，经公司与正邦科技方面多次沟通均未能得到解决。”

大北农认为，正邦科技方面的上述行为严重阻碍了本次交易的正常推进，为维护公司利益决定终止协议，并向法院提起诉讼，要求正邦科技退还5亿元预付款、支付相应利息并承担相应的违约金等合计6.09亿元。

同时，大北农方面还要求正邦科技控股股东正邦集团有限公司（简称“正邦集团”）、正邦科技董事长兼总经理林峰及标的公司就上述全部债务承担连带清偿责任，并就质押股权行使优先受偿权。

图/大北农公告截图

国庆假期后，10月10日，正邦科技也发布公告，对此事予以回应。其中称，大北农是单方面解除合作的。

正邦科技在公告中，对大北农的指责并不认同，表示其公告部分内容与事实不符，并表示，正邦科技“已按照交易约定的先决条件，履行并达成自身责任义务，履约过程积极配合以促进交易的顺利进行”。

就该事项的最新进展，大北农方面对《财经天下》周刊表示，公司和正邦科技并非是在完全无沟通的情况下才走到现在的地步，目前已经在走诉讼程序和手续。

正邦科技方面则表示，“目前未收到诉讼的相关消息”，并未回应如何应诉的问题。而对于事件的具体情况方面，对方表示，大北农的公告内容“较为笼统，深究会涉及很多细节，无法透露太多”。

而对于未来事态将如何发展，正邦科技相关工作人员告诉《财经天下》周刊，“不排除通过谈判、法律途径解决问题，以及继续合作的可能。”

当时双方谈成这笔交易，显然都是各有打算。大北农曾称，此次收购是为了进一步完善公司在西南地区的饲料产业布局，提升饲料产业的市场竞争力。

作为饲料龙头，大北农有着强烈的扩张野心。在今年上半年，大北农定下了新的产量目标，要在2022年突破800万吨，超越1000万吨；竞争力目标为拿下2023年饲料全球竞争力第一。根据财报，在2021年，大北农生产饲料588万吨，销售饲料589万吨；今年上半年，公司销售饲料235万吨。这距离“800万吨”目标尚有距离，大北农也想要通过收购快速扩大市场份额，补齐短板。

大北农的并购标的也并不是只有正邦科技。

今年1月，大北农决定以13.2亿元收购饲料巨头湖南九鼎科技（集团）有限公司（简称“九鼎科技”）实控人杨林持有的30%股权。协议签署后，其向九鼎支付了首笔股权转让款6.6亿元。

但在今年8月，杨林以大北农违约将其诉至法庭，要求其支付第二笔股权转让款及违约金。据大北农方面称，九鼎科技2020年和2021年净利润与净资产与其提供的未审数据差异较大，部分数据账实不符，同时九鼎科技提供的资料无法满足第三方审计机构出具无保留意见的审计报告要求，因此大北农暂停支付杨林第二笔股权转让款。

8月31日，大北农公告宣布终止这笔收购案。

两起收购都卷入诉讼纠纷，大北农或许还有更深层次的考虑。

饲料行业一头关联着种植业，如玉米、豆粕、棉粕、菜粕等饲料原料；另一头则关联着猪、禽等养殖业。2022年新年过后，玉米、豆粕这些饲料的主要原料价格持续上涨，豆粕价格一度逼近6000元/吨。一方面是原材料频繁涨价，另一方面当前养殖行业低迷，对饲料需求方面减少，饲料公司的日子也不好过。

从业绩来看，2022年上半年大北农实现营收133.93亿元，同比下降12.28%，归属净利润为~5.11亿元，同比减少202.35%。虽然账面上货币资金为45亿元，但其有息负债也高达107亿元。因此，对于取消对于正邦饲料子公司的收购，有投资者也称之为“利好”消息。

对此，大北农也回应称，“终止收购事项是公司基于审慎研判之后做出的决策，不会影响公司现有业务的正常经营。”

而正邦科技当初同意这笔交易更多地是看中了大北农的现金支付能力，尤其是立马到账的就有5亿元预付款。对于资金链吃紧的正邦科技来说，这无异于能够帮助其度过目前难关的“救命钱”。

每经评论员杜恒峰发表观点称，纵观整个交易方案对双方的权利义务约定，这项协议都是一份“城下之盟”，包括大北农方面享有单方面终止协议的权利协议，却没有作出任何违约责任方面的定义或安排，在仅仅支付了5亿元预付款的情况下，正邦科技就将标的资产质押给了大北农等。“协议本就存在极大的不稳定因素，如今协议告吹也并不让人意外。而大北农此时提起诉讼，也可能起到加速交易进程，或是获得更好的议价的作用。”他称。

对于正邦来讲，如若交易告吹，钱拿不来，扑面而来的是接下来的财务压力。“猪老二”危机

在养猪行业，正邦科技的地位是有目共睹的，它与牧原股份、温氏股份、新希望一起，并称为国内的“养猪四巨头”。

公司创始人林印孙从2004年起踏上养猪之路，用了三年时间，做出了江西省内第一家民营上市公司。

2019~2020年，是正邦科技最辉煌的时刻。此前的2018年，受到非洲猪瘟的影响，国内生猪存栏量锐减，猪价暴涨，林印孙抓住了这波机会。2019年，他带领公司启动“万头国外种猪引种计划”，通过外购高价母猪进行快速扩张，截至2021年7月份，共引进11120头国外优质原种猪，为行业内最大规模引种。2020年，公司迅速定下“抢母猪、抢仔猪、抢栏舍、抢人才”的“四抢”战略，以期实现跨越式发展。

这一战略计划的效果明显。2019年，正邦科技生猪养殖业务实现营收113.82亿元，并在2020年增长至348.34亿元；生猪大卖也带动了公司同期的整体净利润提高，由16.47亿元跃至57.44亿元，同比增长248.75%。正邦科技在2020年累计销售生猪956万头，仅次于养猪业“老大哥”牧原股份，首次跃居行业第二。

转折发生在2021年。随着国内生猪产能恢复，供需关系突变，猪价出现快速下跌，当年8月一度下跌至10.5元/公斤。

正邦科技采取了多项措施进行应对。一般来讲，商品肉猪饲养周期约为140~160天，2021年7月起，正邦科技提前将未达体重的生猪送往屠宰场，出栏商品猪均重从137.40公斤连续下降，7月曾一度降至71.01公斤的低点，8月才略回升至75.66公斤。而同期行业内的生猪出栏均重则为126.32公斤。

图/视觉中国

整个2021年，正邦科技还处置了前期高价外购的低效母猪，同时进一步优化种群，合计淘汰能繁母猪及后备母猪约220万头，亏损62亿~68亿元。此外，租赁场预付租金、清退补偿、物料等损失合计约15亿元，计提15亿元。

但一系列措施力度有限，2021年正邦科技还是录得了188.19亿元亏损。

正邦科技之前的激进扩张措施，也带来了后果。2022年6月，正邦科技被曝出5.42亿元商票逾期未兑付。9月，网络上还曾流传出一则视频显示，公司在广西南宁、四川江油等地，发生饲料断供、代养费难结、押金难退等问题。

正邦科技之后回应称，断料主要受6月份猪价低迷及疫情因素影响，只是少部分区域出现了偶发性断料现象，已通过资源协调得到解决。

为了扭转局面，正邦科技也在密集寻找多方的合作机会，与大北农的交易就是其中之一。

2022年1月中旬，正邦科技牵手双汇达成了“生猪点对点直供”合作，即双汇全天24小时优先收购正邦科技的直供生猪，正邦预计先期主要以华南、华东区域开始直送，预计每个区域每年不低于5万头/月。

1月底，正邦集团与江西省铁路航空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对外宣布签署不低于100亿元合作协议，后者将利用自身供应链和资金优势给正邦科技提供代采服务。彼时，江西铁路航空投资子公司已为正邦科技代采约8000万元的饲料。

6月，正邦科技宣布与国家电力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浙江分公司签署“碳中和”有关协议，力争在三年内建设生态光伏、风电、分布式及集中式综合智慧能源约1000万千瓦，预计投资总额达400亿元。因为与自身养猪业务关联不大，此举很快受到监管的关注，对此正邦科技回复称“只是租赁屋顶取得租金，以加速现金回流”。

9月，正邦科技与湖北省粮食公司达成框架协议，拟将其下部分生猪养殖资产出售给后者，后者再反过来将资产租赁给正邦科技，并向其提供养殖所需饲料/原料。

此外，正邦科技还出售了部分亏损子公司的股权。7月，正邦科技发公告称公司拟与控股股东正邦集团签署协议，以每家1元的股权转让价，总计10元人民币向正邦集团转让成都正邦、唐山正邦、六安正邦等共计10家全资子公司49%股权。

至今，正邦科技在半年报中已明确表示困境有所好转，其中称，“随着国内生猪市场价格的回暖，叠加公司产能的整合优化、盘活资产输血主业，公司资金情况不断转好。同时经营业绩在主动调减产能后亏损出现明显收窄。公司将持续通过出售变现能力强的存货，迅速补充经营所需资金。目前，公司经营性现金流呈现逐步宽松的发展方向。”

2022年1~9月，据正邦科技最新披露数据，公司累计销售生猪702.07万头，累计销售收入70.77亿元，虽同比在下降，但9月单月销量环比上升10.76%。猪企下半年，会打翻身仗？

大北农主营业务为饲料和养猪，其中饲料业务长期贡献了超过七成的营收；其饲料未来也主攻猪料。正邦科技的饲料业务与其养猪主业关联深厚，国内上市猪企的饲料均为自己生产，以控制成本。双方围绕正邦科技旗下饲料子公司的收购争端，以及正邦科技的业绩波动，也都受到了“猪周期”的影响。

猪周期是一种经济现象，当猪肉价格走高，刺激养殖户积极增加供给，造成供大于求，猪肉下跌，养殖户转而缩减供应量，产能逐渐出清，供给短缺又使得肉价上涨，周而复始。其本质上就是猪肉的供需不平衡导致的猪肉价格变化。

2000年以来，全国生猪养殖业经历了多个波动周期，在各周期内，猪企们的每一步决策都十分重要。正邦科技也在公告中指出，“猪市场价格波动的风险是整个生猪生产行业的系统性风险，对任何一家生猪生产者来讲都是客观存在、不可控制的外部风险。”

今年以来，持续回升的猪价正为各猪企带来了希望。

据中国养猪网显示，10月10日，生猪价格报26.68元/公斤，环比上涨了14.56%；同比上涨142.11%；为2021年5月以来的新高，国内各地猪价已普遍涨入“13元/斤时代”。

截至8月的全国生猪均价趋势，图/牧原股份财报

从8月底开始，国家发改委积极调控生猪市场，保障市场充足供应，稳定生猪价格。10月9日，发改委又表示，为切实做好生猪市场保供稳价工作，国家将投放今年第五批中央猪肉储备。

华联期货分析师段福林告诉《财经天下》周刊，国庆期间猪价大幅上涨，主要是受二次育肥及需求旺季影响，春节前后还会保持震荡攀升态势；且明年大体重猪源出栏较多，猪源供应紧张也会有所缓和。再加上发改委投放储备，牵制猪价高点，预计价格在22~29/公斤。

多重利好因素下，已有多家养猪上市公司股价开始上扬，并表态将加大第四季度生猪出栏量。

令人欣喜的是，行业出栏量和产能也跟上了进度。据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2022年上半年，全国生猪出栏36587万头，比上年同期增加2845万头，同比增长8.4%，近4年出栏量最高。另据中国农业农村部数据显示，2022年6月末全国能繁母猪4277万头，相当于4100万头正常保有量的104.3%，生猪产能回归调控的绿色合理区域。

《财经天下》周刊还注意到，各大猪企也在在降本增效方面持续投入。如温氏肉猪综合成本从1月初的18元/公斤到6月份下降至17元/公斤以下；牧原7~8月完全成本已降至15.5元/公斤左右，预计2022年末有望下降至14.5~15元/公斤。

智能化运营也是趋势，新希望2021年中上线“数智养殖”全产业链体系，通过对养殖现场、猪场管理、公司管控三部分进行管理，实现猪只的精准定位和各生产环节标准的统一。正邦科技目前楼房猪场智能化养殖装备全面投入使用，可实现饲料运输的自动监测、猪场饲料存量的实时告警、料线的自动运输、母猪的精准饲喂等。未来，公司还将研发猪场养殖机器人。

“在提效降本促盈利方面，猪企最主要还是要围绕提高育种能力，和减少部分饲料进口的依赖，最后就是疾病的预防。”段福林补充道。

根据农业农村部数据，规模化养殖自今年5月起开始扭亏为盈，随后盈利空间持续扩大。中国投融资网养殖行业分析师张龙宇向媒体表示，截至10月9日，行业内标准体重（120公斤）出栏的生猪，养殖利润为1050元/头，若生猪压栏至150公斤的话，利润可达到1600元/头。

国联证券在9月底的研报中指出，生猪价格据3月低点已翻倍，所有生猪养殖企业现金流回正，进入盈利区间。现阶段，新一轮猪周期已启动，低养殖成本、高出栏量增速的生猪养殖企业有望在此阶段享受行业红利，营收净利高速增长。

“猪企下半年会打翻身仗。”段福林作出预计。

总体来讲，生猪养殖业已逐渐走出低谷期。而对身在局中的企业来讲，获得的经验教训就是，相比短期内激进扩张策略，坚持长期主义、适时未雨绸缪才更稳健。